花缘
江南府的画舫楼前,总聚着不少人。不为听曲儿,只为看那抚琴的清倌人 —— 阿砚。他生得面如冠玉,眉若春山,眼尾微挑似含秋水,连垂眸拨弦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都像工笔勾勒的墨痕。只是这副好皮囊下,藏着说不出的烦恼。
“又有富家小姐抛绣球了。” 阿砚望着窗外簌簌飘落的牡丹花瓣,指尖拨弦的力度重了些,琴弦发出一声闷响。自他十五岁随师父卖艺以来,不知被多少人误认为脂粉客,求娶的帖子堆得比画舫的账本还厚,可没人知道,他心底藏着团化不开的墨渍 —— 因貌得祸的童年。那年他不过七岁,因生得清秀被人贩子盯上,若非师父拼死相救,早已沦落异乡。
中秋夜,画舫泊在湖心。阿砚抱着琵琶到船头透气,月光落在湖面碎成银鳞,他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,忽觉一阵眩晕。再睁眼时,已置身于深山古刹。
红墙下,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小沙弥正踮脚采花。石阶旁的野菊开得烂漫,他小心翼翼摘下最饱满的几枝,用素绢包好,供在大雄宝殿的佛前。殿内烛火摇曳,映得佛像慈悲的眉眼愈发明亮,小沙弥抬头望着佛,眼神澄明如山中清泉:“愿以此花,供佛庄严。”
画面一转,古刹已换作废墟,断壁残垣间,当年的小沙弥已成了拄着拐杖的老僧。他在瓦砾中寻到一株被践踏的野兰,颤抖着将它移栽到残损的香炉里,喃喃道:“花谢还会开,心净则佛土净。”
阿砚猛然惊醒,怀中的琵琶 “咚” 地砸在甲板上。指尖触到琴弦时,他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,他被救时怀中紧抱着一束枯萎的野菊,像是从乱葬岗里摘来的。
次日,阿砚辞了画舫的差事。他在城郊搭了间草庐,专替贫苦人家画像。无论老妇少女,他笔下的人物总有种说不出的柔和。有人问他秘诀,他便指着案头的野菊笑:“相由心生,心若供佛,眉目自端严。”
后来,草庐旁的野菊年年开得极盛。路过的香客总见一位清瘦画师,将最新鲜的花束供在简陋的佛龛前,阳光穿过窗棂,在他眼角镀上一层柔光,那模样,比画里的菩萨还要慈悲几分。













